皇气的更替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并非有人闯进金銮殿,一把攥死了人皇,就能顺其自然的接替大位。

先要拥有足够的名义,还要能镇得住朝堂,最后让偌大的朝廷运转起来,一道道旨意传递四洲,经由无数朝官的努力,方才能彻底坐稳这片天下。

但那玄裳青年好似压根不在意这些东西。

龙椅上仍旧染着血渍,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无一人敢于发声,更别提离开这座大殿,自然也无法推举对方做一位真正的人皇。

神朝已然破落,皇权似乎也变得儿戏起来。

对方根本不像是尊贵的陛下,更像是一个腰间别着杀猪刀的屠夫,一个凶戾的痞子。

他提着刀撞进朝堂,夺了那把椅子,杀完人以后有些疲惫,便堂而皇之的躺在污秽的砧板开始休息。

相较于众人在意的朝廷大事,他好像宁愿听身旁的两个女人讲述那些已经过去的故事。

顾离和叶岚一左一右,分立龙椅两边。

就如同在曾经的庭院酒池,只不过那个男人变成了眼前的沈仪。

“六位真佛齐聚皇城,他死了……到死也没有动用那笔皇气……”

顾离眼眶泛红,她亲眼目睹了朝廷对人皇的背叛,此刻颤抖的嗓音里充斥着杀意。

太子是至亲,林书涯是至信,人皇至亲至信的两人,最后都没有选择站在他的那一边。

可即便是这个故事,似乎也无法搅动沈仪的心绪。

他闭上眼,满脸平静。

“嗯?”

叶岚怔了一下,因为她发觉沈仪居然陷入了沉睡,周遭弥漫的血腥气是如此的刺鼻,却完全没能影响到对方,反而还让青年俊秀的脸上多了几分安详。

说来倒也奇怪。

在有人皇庇护的时候,沈仪累的像是一头老牛,从头到尾不肯放松,此刻这男人死了,他竟觉得浑身的重负突然就卸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最后一位能站在他身后,替他顶着这片苍天的那人已经没了。

退路也没了。

比起刚刚来到这方天地的时候,沈仪自觉成长了许多,他开始学着那些大人物去做什么谋划,每每踏出一步,都需再三精心思忖,不敢有半分差错。

他做的越来越好,越来越熟练,好到了能获得人皇信任的地步,无论敌友,都称他一声心思缜密。

但沈仪其实不喜欢,也不擅长这种事情。

他最擅长的,还是破罐子破摔,随心举刀,然后砍烂眼前那些令他心念不通的秽物。

人皇猜错了,沈仪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都没办法把那枚血玉用的更好。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相较于这枚血玉,他给沈仪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希望。

正是因为当时在皇城内看见了这个希望,沈仪才会按捺住性子,去做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但现在,两教亲手掐灭了这个希望。

那么,在这种胜机渺茫的局势下,沈仪便会更倾向于用自己更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

林书涯脸皮僵硬的跪在地上,从最开始的感觉浑身火辣,到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周遭投来的古怪目光。

那个玄裳青年,亲手撕碎了自己的所有尊严。

让一尊帝师沦为了众人的笑话。

巨大的落差,让林书涯的大脑微微战栗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长阶上方,努力让唇角的嘲弄显得更夸张一些。

这年轻小子让自己好生看着。

看什么……看他如何用神朝积蓄下来的皇气去为所欲为吗?

对方之所以能肆无忌惮的坐上那把龙椅,随意的羞辱贬低自己,不就是仗着那男人的信任,拿到了调动这漫天皇气的权柄么。

任何人拥有了这样的底气以后,都能够这样去做,沈仪可以,他林书涯也可以,有什么好得意的?

用人间的力量去暂时的对抗仙佛,不过是换取个人的前程罢了。

如果说自己是条贪生怕死的狗,那对方最多也就是条善于骗取信任的狡狐,狐假虎威的端坐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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