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在死里逃生刚醒来后,第一句问的,居然是这个。
少年走出房间,姚奶站在走廊尽头处等着,李追远走了过去。
“小姑爷,请。”
姚奶对着身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追远走了进去,里头就一张桌子,桌上俩凉菜,三热菜外加一个冬瓜汤,配一副碗筷。
仓促之间,不可能准备出什么席面,都是家常菜,很干净,而且刻意做了摆盘。
姚奶没进来,直接离开了。
这意思是要让少年一个人吃。
姚奶一家人在另一个房间里吃饭,李追远还听到了姚奶俩孙子问今天为什么要换地方吃,姚奶没理会,只是不断叮嘱俩孙子待会儿要注意的事项。
姚念恩只顾着扒饭。
他媳妇儿忍不住询问那少年是不是有大来头?
姚念恩伸手去捅自家媳妇儿。
媳妇儿反问他捅自己干嘛。
姚奶说,自打你入门,虽没让你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也没让你真的操劳什么,更没让你钱磨子压手过。
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余下的不用再说,媳妇儿规矩地低头吃饭。
她弟当年念书的钱和找工作走关系的礼,包括她父母看病的钱,都是婆婆主动提出来承担的,在这个家里,只要婆婆板起脸来,她是真没对视的勇气。
但姚奶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是靠大小姐,她儿子能健康活到现在还能给自己生出俩孙子,也是靠大小姐。
李追远这边还在吃的时候,外头的姚奶就
带着俩孙子在走廊处候着了。
俩孙子还没吃饱就被奶奶带下了桌,但他们父母在奶奶面前都一向乖顺,这俩小子也不敢嘟囔不满。
李追远不喜欢这种礼数,但老人家受过柳玉梅恩惠,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更想以此来回味,自己若不配合,反而会让老人觉得无比遗憾。
少年吃完了,稍微用力放下了筷子姚奶听到这动静,缓步走到门口:
“小姑爷,我带我家俩小的,来给您磕个头。”
“那正式见见。”
俩孙子被招手领了进来。
姚奶的手按在俩孙子后脖颈上,示意他们跪下行礼,没等他们身子下去,李追远就主动离开座位,走到他们面前,询问他们上几年级了,期末考试成绩如何。
这反倒让姚奶没办法再让孩子跪下去了。
俩孩子不怯生,主要是李追远也不比他们大多少,都笑着做了回答。
李追远:“要好好念书。”
姚奶:“这俩小子皮是皮得很,但念书上的事,真不用他们爸妈操心的。”
说起这事,姚奶嘴角有些压不住。
一家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小辈进学还顺利,俩孩子差两岁,差一个年级,但都是各自
班上的班长。
正式见了面,得给见面礼的。
可李追远尴尬就尴尬在这里,他不像柳玉梅那样,随手就能摘下一枚玉扳指送人。
他身上的挂件儿倒是不少,但都基本属于凶物,得靠他压着,不适合送人所以,他先前才特意开了个头,做铺垫。
李追远:“这样吧,以后每季我都会让人寄一套教辅资料过来,我自己编的,叫《追远密卷》。”
俩孙子:“…”
姚奶:“还不快谢谢小姑爷。”
俩孙子心里那叫一个膈应,脸上的笑容敛去,心里嘀咕着:
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人啊,见面送人卷子的?
“谢谢小姑爷。”
“谢谢小姑爷。”
姚奶:“都回去吧。”
俩孙子闻言,立刻转身离开房间,生怕再待下去礼物还要加码。
李追远在桌边坐下,示意姚奶也坐,姚奶应了一声,在对面很是拘谨地坐了个椅子边缘。
“真是谢谢小姑爷了。”
“替我对孩子们说声抱歉,是我手头没准备
好。”
柳奶奶,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李追远:“这些日子,洛阳这边江湖上不安静,你最近和家里人,暂时不要出门。”
姚奶:“是,我会吩咐下去的。”
按理说,点灯走江后,是不能再受家里庇护与支持的,要不然就会遭反噬。
所以,但凡家里有点底蕴的,都会在家族子弟点灯前,就做好财产切割,类似于分家,
甚至是逐出家门、
族谱、宗门。
赵毅当初点灯前,赵家就是这么安排的。
而李追远之所以敢将陈曦鸢带到这里来求救治,也是因为姚奶早就不是柳家人了。
她是被撕了契、逐出柳家的。
就是现在帮柳玉梅做衣服,柳玉梅也是该给钱给钱、该赠礼赠礼。
姚奶之所以还称柳玉梅为大小姐,称李追远为小姑爷,是因为在她心里,仍认过去的那段情分。
但从法理上来讲,她并不是柳家的属下,且柳玉梅也没提前指派她来帮少年走江,这洛
阳之地,是江水自己推动的,这旅馆小巷子,也是李追远自己随机碰到的。
故而,请姚奶帮忙,并不算犯忌讳。
退一万步说,真要算因果,这因果也担不到柳家头上。
江水推动下,潘子、雷子与梁军住的医院,就在这巷子对面。
李追远怀疑,医院病房里菌子中毒的那伙人中,应该有一片浪花是属于陈曦鸢的。
凌晨汤馆里的自己,巷子里住着的姚奶一家,都是江水为陈曦鸢准备的。
龙王门庭的“庇护”,保佑着陈曦鸢渡过这
次大劫。
这应该就是柳奶奶所说的“灵”。
是一代代先祖披荆斩棘,为天道镇压江湖所积攒下来的香火情,亦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最好显化。
李追远这里是个特例,因为他的“前人”,不光没栽树,还差点把林子给烧了。
又寒暄了一番后,李追远起身离桌。
“小姑爷,我已让念恩帮您重新安排…”
“我开了房了,我有地方睡。”
“是,那就不打扰小姑爷歇息了。”
等姚奶离开后,李追远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卫生间,洗手池下面放着木盆、塑料盆、橡皮管子,以及八个满满的热水瓶。
李追远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顺便将脏衣服简单搓洗后挂晾。
刚到太爷家时,脏衣服都是刘姨拿下去洗,后来李追远就会在洗澡时,顺手将脏衣服搓了晾晒,刘姨就帮忙收衣服,折叠好放淋浴间里。
敲门声传来,是客房服务。
姚奶的儿媳妇,送来了一份果盘。
都是应季的水果,洗得很干净,还被擦拭过水珠。
吃了一根香蕉后,李追远躺上床,闭眼,
开始睡觉。
凌晨三点多,李追远醒来。
按照他的作息,应该再睡两个半小时,提前苏醒,是因为少年感应到自己的封禁符,落下了。
少年下了床,推开门,走到姚奶的工作间。
“哆哆哆。”
敲门后,接了句:“是我。’
里面传来陈曦鸢的声音:“请进。”
声音带上了点清冷,应该是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了。
李追远打开门,走了进去。
陈曦鸢不再躺在桌板上,而是靠窗站着。
身上的伤势以及刚接筋续脉的治疗,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好。
她现在可谓处于苏醒后,身体最虚弱的状态。
但她的习惯,不允许让她躺在案板上见客。
陈曦鸢目光清澈,看着走进来的少年,开口道“在汤馆能遇到你可以说是巧合,但在博物馆里还能遇到你,就绝不会是巧合,你是江湖上的人?’
“嗯。”
李追远走到热水瓶旁,想倒杯水,发现热水瓶空了。
离开时,他记得是满的。
她失血过多,容易口渴。
李追远:“我再给你打瓶热水?”
陈曦鸢:“好。”
“要茶叶么?没什么好茶叶,凑合喝喝。”
“都可以,谢谢。”
“不客气。”
李追远提着热水瓶再次打开门,停下脚步,而后又往后倒退了两步,伸手打开旁边的一间古色古香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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