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黄色、白色的小药片,基本都是用来治疗些头疼脑热拉肚子的,在这里没用。
老奶奶指着地上的药,又指了指躺在席子上不省人事的陈曦鸢:
“吃药·。·治病。。·。吃药。。·就好了。。苦的。。好。。”
老奶奶不是结巴。
从先前她一个人过来时,李追远就看出来了,她的智力有问题。
所以先前李追远就没喊住她,而是等着她将家里人喊过来,自己再给钱。
未经允许,用了人家的东西,还弄脏了人家的席子,自己理当赔偿。
不过,他们显然没有要自己赔偿的意思老爷爷开始操持,煮起了面条。
老奶奶还在继续执着于让李追远从这些药片里选药,让陈曦鸢服下,在她的认知里,这世上的病,只需要吃这些苦苦的小药片,就都能好。
李追远顺从了老奶奶的意思,选了几粒黄连素,给陈曦鸢服下。
老奶奶见状,开心地拍起了手,甚至还跳了几下。
黄连素是止泻的,副作用也就是容易便秘。
老爷爷将面条下锅后,就又跑出去,从自家菜地里摘了些菜,在河边洗了后带回来,掰断放进锅里。
接下来他还没停止忙活,从瓜田里摘了几个瓜,递给李追远吃。
见李追远摆手表现出客气,老爷爷干脆自己将瓜打开,再次热情地相递。
在他们眼里,李追远和陈曦鸢应该是…逃难来的母子或姐弟。
他们,在主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从头到尾,根本就没做出任何关于收钱的表示。
吃完面后,李追远向他们询问哪里有车,没轿车面包车,拖拉机也行。
想救陈曦鸢的命,得进市区,去那所自己第一次进洛阳时来的医院附近。
描述时,得连比划带音效。
老奶奶马上懂了,使劲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己胸脯。
老爷爷是个聋哑人,理解能力差一些,反倒是得让老奶奶用他们间的手语来进行描述。
听懂后,老爷爷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重重点了头,和老奶奶一起走了出去。
老爷爷回来时,拉着一辆他平时用来运瓜的车。
将陈曦鸢放置瓜车上后,李追远想拉车,被老爷爷拒绝了,他将一个带子跨在身前,双手拉住车把,稳稳地向前走。
经过田间小路,来到了一处村庄,前方“嘟嘟嘟”地开出来一辆拖拉机,老奶奶站在拖拉机后车厢里,很是开心地挥舞着手。
开拖拉机的男人将车停下,对老爷爷比划了一个数字,老爷爷连连点头这意味着,拖拉机是花钱叫的。
陈曦鸢被放上了拖拉机,李追远对师傅说
了那家医院的位置,生病受伤的人得去医院,这再正常不过,师傅点了点头,调转方向将拖拉机开了出去。
老爷爷和老奶奶站在原地,看着。
然后,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又追了上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钱,是少年先前偷偷放在他们衣兜里的钱被他们发现了。
但他们没跑多远,就停了下来开始喘气。
拖拉机师父没留意到后面,继续开着车。
李追远看了一眼陈曦鸢,学着她当初在汤馆里对谭文彬做的那个动作,对老爷爷和老奶奶甩了甩手。
老天爷是有眼的,要不然那么多可怕的存在,不至于都在畏惧天道。
但它应该很忙,很多地方,它其实照看不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时候并不准确。
李追远就多甩了几次手。
喂,你多看看。
??
李追远没让拖拉机师傅开入医院,而是让他在对面巷子口停下。
下了车后,拖拉机师傅跟李追远要车钱。
“他们会给你的。”
“一个傻的一个聋的,万一我钱要不到怎么办。”
“多少钱。”
师傅说了一个数,是先前与老爷爷比划时的双倍。
李追远把钱给了。
师傅叼了一根烟,笑了笑,开着拖拉机离开。
李追远背着陈曦鸢进了巷子才刚进去,就遇到了两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人,她们各自“哎呀”一声,主动跑过来帮忙架人。
一个问:“怎么了?”
另一个问:“要不要送医院?”
李追远:“没事的,我姐姐只是低血糖犯了。”
两个女人将陈曦鸢架着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李追远手里就被塞了很多的糖果、鸡蛋糕,口袋里也装满了这些,都是她们平日里自己的零嘴。
李追远以前很少经历这样的场面。
主要是他的形象与陈曦鸢的现状,搭配感实在是太好了。
此时已是下午,临近黄昏,巷子里快到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间段了。
各个招牌彩灯都已亮起,让整个巷子,亮晶晶的。
姚记裁缝铺那很窄的门窗内,楼上小旅馆老板的娘,也就是那位老妪,正在做着缝补。
女人衣服多,也容易穿坏,缝缝补补的需求很大。
有些人本就不会针线活儿;
有些人以前会的现在也手生了,再者,也远没有老妪的手艺好,缝补后压根就看不出来;
有些人倒是很精通针线活儿,但不是这种针线活儿。
老妪收费很低,只是象征性要一点儿,所以她在这巷子里,人气很高,每天“淡季”时,除了找她缝补衣服的,还会有一群人带着塑料凳坐她铺门口,陪着她聊天,遇到些矛盾,也会找她评评理。
干这行的,基本不会在自己本地干,所以这里的女人们都算是外地人,在老妪这里,她们能减少些漂泊感老妪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儿子早就让她将裁缝铺关了,反正也不怎么挣钱,况且,也该歇息了。
但她不愿意,她经历过热闹,她舍不得这热闹,她也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犹记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的自己,被大小姐牵着手,来到针线院。
在一众绣娘面前,大小姐将欺负她,企图逼迫她嫁给其儿子的管事妈妈,扒光衣服吊起来拿鞭子抽。
一边抽一边骂:
“这家里的主子姓柳,你姓柳么,也敢在这里欺负人?
呵,也幸亏你不姓柳,要是姓柳的敢这样欺负人,本小姐今儿个拿的就不是鞭子而是剑了,直接给他脑袋削去供祠堂里去,让祖宗们开开眼,看看后辈里到底出了怎样的一个败类!”
那管事妈妈被这番惩戒,自觉受到屈辱,哭着喊着要投井自杀。
大小姐冷哼一声:“投吧,投吧,等你投进
去溺死了,你的魂还能再次见到本小姐,看到时候本小姐怎么继续炮烙你。”
管事妈妈吓得不敢再嚎了,带着她那儿子一起,在小绣娘们的睡铺屋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被驱逐出了家宅。
她有些惶恐,却又很享受这种做衣服的感觉,很多材料,都珍贵到世上大部分人绣娘别说使了,就是见都没见过。
她这辈子,最用心做的一件衣裳,就是大小姐的嫁衣。
嫁衣的针脚都是有讲究的,代表一种吉利,寓意婚后美美满满。
可她这辈子,做得最不好的衣裳,也是那件嫁衣。
她一直觉得,应该是自己赶制嫁衣时,打盹儿了,走神了,数错了一个针脚,这才让大小姐后来…
一念至此,眼睛就模糊了。
老妪伸手拿起旁边的一块白帕子,蘸了蘸水,擦拭起自己的眼睛。
也不知怎么了,今儿个一整天,都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自己老了吧。
都说人老后,或站或躺,只要停歇下来,就开始倒想起以前的事儿,像是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炒熟的花生,嘴巴闲了就开始剥。
擦去眼泪后,视线变得清晰。
老妪看见橱窗外,走来的少年,以及后面被两个女人架扶过来的陈曦鸢。
这是…
老妪一眼就能从陈曦鸢体态晃动中看出,这年轻女孩儿身上受了极重的伤。
李追远:“谢谢你们,就把我姐姐放这里吧。”
“你和姚奶认识?”
“姚奶,这是你家亲戚?”
李追远点头:“嗯,我们是家里人。”
老妪闻言,马上站起身,严肃驳斥道:
“我不认识你,什么一家人。”
这种伤,就算囚禁折磨,也很难造出来,与这样的人牵扯上关系,很容易招惹到社会上的是非。
而且,待走近了后,老妪对伤情感知得更为清晰。
如此重的伤,这女孩居然还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说明,这是非可能不是来自社会上,而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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