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坐在驾驶位开卡车,苏洛明显更能接受当下的场景。
二楼房屋多了些,路也宽硬了许多,但这农田,这小桥流水,是当真亲切。
就是举目四周,没见到山头。
“就是不知,这里是哪处平原水乡。”
很快,苏洛的目光就被前方的桃花美景给吸引住。
桃林在普通人眼里,是随四季而变的,当下也早已过了花季,但有道行的人能破开这层虚妄,得见永远盛开的桃花。
苏洛现在用的是赵毅的身体,肯定能看得见,这一见,他就情不自禁地迈步向里走去。
萧莺莺今儿个出门进货去了,老田头坐在坝子遮阴处,吃着香瓜。
他一块,旁边婴儿床里的笨笨一块。
这瓜品种不对,不甜,但一老一少都吃得很开心。
老田头另一只手拿着蒲扇,给孩子扇着风。
照顾笨笨时,总能让老田头回忆起自家少爷小时候。
少爷那会儿也爱吃瓜,但体弱似无骨,很多东西不能随便吃容易不克化,这瓜还得老田剁碎煮熬后,加冰糖,再拿
勺子给少爷小口小口地喂。
今儿个少爷就要回来了,他已经备好了吃食。
自打李三江生病卧床后,他就没再去和李三江喝酒了,只是每天去短暂探望一次,更不在那里搭伙吃饭,没办法,实在是那儿的压力太大,他一个人熬不住。
一扭头,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老田头视线中。
“少爷!”
老田头站起身,笑着跑了过来。
苏洛先是愣了一下,“少爷”这个称呼他以前也曾有过,再次听到,不免有些恍惚。
但在细看老田面容后,苏洛马上露出笑容。
这个老人他在“发小”的记忆里见过,是他把自己“发小”带大,现在看来,人老了,头发白了,背也佝偻了。
就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那些曾对自己真心好的人,都会老去……故去。
“少爷,你没事吧?”
老田头双手在苏洛身上从上拍到下,确认没少什么零件后,马上道,
“少爷,你先坐着,我给你把吃食端出来,早就预备好了,就等少爷你回来了!”
老田头跑进了屋。
苏洛徐步走上坝子,看见了正双手抓着婴儿床栏杆看着自己的笨笨。
“这孩子,粉嫩玉琢,养得真好。”
苏洛习惯性伸手去摸自己手腕。
亲朋之家的孩子,见面当送点小礼物。
他生前不缺这些精致小物件儿,死后也记得陪葬了不少。
可这一摸,摸到的是一块金灿灿泛着铜光的劳力士。
“这……”
笨笨放开手,坐了下来,然后两只小肉腿慢慢蹬着,把自己挪到婴儿床另一侧角落,但脸上,仍挂着憨憨可爱的笑容。
老田头惊喜之下又受真情实感所困扰,第一时间没能发现少爷的变化,但笨笨看出来了,他不是那个以前喜欢挑逗自己雀雀的坏叔叔。
“少爷,来了,来喽~”
老田头端出来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是热拌粉,另一个盘子上是茶饼。
这都是自家少爷打小喜欢的吃食,每次走江结束,老田头都会特意给少爷做一顿。
苏洛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茶饼,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赞叹道: “真是美味。”
老田头神情变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习惯性一甩。
昔日用以攻击的双匕不见,滑入掌心的是两把小铲子。
“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成我家……”
话还没说完,老田头的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似的,无法继续发出声音。
他以惊恐的目光看向苏洛,不是因为对方竟敢对自己出手,而是惊骇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竟敢在这个村里在这个坝子上为非作歹!
苏洛将余下半个茶饼放回盘子,看向那一脸难受的老田头,他摇摇头,道:
“不是我。”
桃林里,有风徐来,片片桃花脱落,吹拂至坝上。
苏洛转身,面向桃花。
这些花瓣在其面前飘飘荡荡,似在缓落,却又像永远都不会落下。
冥冥之中,仿佛有双可怕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这种被窥伺的感觉,苏洛生前死后,都再熟悉不过。
他习惯性地想要放任,任其施为。
可马上又意识到这是自己“发小”的身体,就马上将双手置于身前,做出抵挡的姿势。
婴儿床里的笨笨看看苏洛,又转头看向苏洛身前区域。
笨笨的眼睛,是能看见那位的,因为那位允许他看见。
此刻,笨笨模仿起了那位的动作
先是小脸前移,努力尝试下压自己的眉毛,尽可能地做出疑惑神态。
紧接着,笨笨把脸收回,露出憨态的笑容。
伸手,拉扯住自己嘴角,让自己一侧不笑,另一侧嘴角笑。
又发现自己模仿得不太像,自己脸上的皮肉也在笑,只得再伸出一只手揉捏着自己的脸,一通揉搓之下,笨笨身子后仰,倒在了婴儿床上。
没办法,再早慧的孩子也很难在这个连尿都把不住的年纪,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很显然,桃林下的那位,发现了赵毅的不正常。
起初,它很疑惑。
因为它确认,当初自己把那本黑皮书丢给赵毅之后,赵毅并未打开,原封不动地交给那少年让其还了回来。
那眼下的情况就是:他不要自己给自己的黑皮书秘法,转而从那少年那里学了这个秘法?
短暂的疑惑后,它马上明白过来,赵毅为什么会在此时来到这里。
这一刻,赵毅最担忧也想极力避免的一幕,发生了。
桃林下这位并不在意自己被利用,一个一直在自封等死的人,没什么代价是不能付出的,但它需要交换。
那个少年就很懂事,每次都提着一筐子可供其开心的“水果”过来。
但这位,真就是空手来的,哪怕是真正的果篮也不提一个。
唉,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一片桃花,落在了苏洛眉心上。
笨笨刚刚坐起来,嘴巴就呈现出“哦”形,马上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因为它生气了。
桃花纷散,老田头终于恢复了自由,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你到底是不是少爷?”
“我是。”
“那你在我家少爷身上做什……”
苏洛被一股无形巨力拉扯,面朝下,“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大胡子家曾是村里首富,这坝子上的水泥地质量可比李三江家高多了,就这,依旧被苏洛砸出了一个凹坑。
“少爷!”
老田头心疼坏了,虽然不知道附身在少爷身上的人是谁,可这毕竟是自家少爷的身体。
正当老田头一个箭步奔出,想要去查看一下少爷伤势时,面朝下趴着的苏洛,开始在坝子上快速移动,宛若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拖行,“嗖”的一声,快速在地上摩擦。
“噔噔噔”,在滑过坝子台阶后,又继续在石子地上“哗啦啦”摩擦移动。
这场面,不用亲自体验,光是看就觉得好痛。
老田头飞身跃下,想要抓住自家少爷,但还是来晚一步,少爷的身体被拖拽进桃林中,而他本人则被弹飞,重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老田头再次被提起。
李追远每次来与那位交流,都是带着十足的尊重,而谭文彬林书友他们,更是非常谨慎,不敢有丝毫造次。
老田头刚刚想要冲桃林的举动,已经是一种冒犯。
说白了,老虎打盹儿时脾气再好,也终究是老虎。
“咿呀咿呀咿呀……”
笨笨双手挥舞,像是在哭。
“噗通!”
被提起的老田头落回地面,身体抽搐几下,嘴角溢出鲜血,努力站起身,想再闯桃林,可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咬牙,老田头捂着胸口向外跑去,他要去找那少年,当下只有他能救自家少爷。
只是,还没等老田头跑出大胡子家地界范围,一条桃枝就缠绕了上来,老田头整个人被强行拽起,再顺势一甩,最后稳稳坐到了婴儿床旁边的板凳上。
桃枝没入其衣服,控制住其躯体,老田头很是僵硬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蒲扇,开始匀速地扇风。
原本位于角落里的笨笨,慢慢爬到了老田头这边,埋下头,一边吹着风一边装作睡着的样子。
“叮铃铃!”
萧莺莺骑着三轮车回来了,车上装着四坛酒和两罐奶粉。
将三轮车推上坝子,她看见了坐在那里扇风的老田头和正装睡的笨笨。
萧莺莺将目光投向桃林。
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买来的东西搬进屋,再将材料搬出来,开始扎纸。
相较于水泥地和石子儿路,桃林下的软土更显亲切。
前提是,不去考虑那些不断侵入耳鼻的泥土,以及那越来越快的速度。
“啪!”
苏洛被甩入一个水潭内。
水潭很小,也就寻常人家四方桌的面积,但周围五脏俱全,琴棋书画环绕,更有酒坛点缀。
一袭宽袖长袍的男子背对着水潭,正在作画。
苏洛浮出水面,脸上的鲜血不断滴淌,汇入潭内。
“不知尊驾……”
男子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
苏洛眉心的桃花印随之一闪,整个人被再次狠狠砸入水中。
过了许久,赵毅才再次上浮。
“呼……呼……呼……”
若是以往,水下屏息多久都没问题,可前提是得让自己做好准备,偏偏这次在水下醒来,开局胸前就断了气。
这天杀的水潭这么小,却这么深,赵毅差点在里头淹死。
环视四周,迅速分析好局面,赵毅开口道:
“您得信我,想着两手空空,我本不打算现在来的,谁知忽然就犯病了,那位又是个痴的,应是瞧见这儿桃花开得美丽,就给顺拐过来了。”
一根桃枝下来,先将赵毅捆住,再将其提起,最后收紧!
“嘶??啊??”
赵毅立刻体验到身体几乎要被勒爆的滋味。
饶是如此,赵毅也不敢反抗,哪怕他上一浪进步很大,但面对这样的存在,你不反抗还有理论上活下来的可能,一旦反抗,那连理论都不存在了。
桃枝松开,赵毅再次落入潭中。
纵使身体还处于剧痛中,赵毅仍张嘴进行着解释:
“我没说假话,您说过我像您,所以我可能做这么蠢的事儿么,您不信我也得信您自己啊。”
又一根桃枝落下,这次不再是捆绑,而是从后脖颈处,直接钻入赵毅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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