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远:“完美了。”
旁边的翠翠不理解阿璃姐姐为什么要把雕刻得那么精美的神像来这么一刀,她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小翠侯,小翠侯,跟奶家去!”
楼下的牌局结束,刘金霞喊翠翠回家了。
“来了,奶!”
翠翠跑了出去。
阿璃看向翠翠的背影,又看向自己的桌子。
李追远看见阿璃桌面上,在一堆材料里,放着一只精巧的镯子。
这镯子很与众不同,在这里很显眼,因为哪怕是桌上的废料,都很宝贵,唯独这镯子,是用普通木料雕刻的。
说不定,还是厨房里烧的柴火。
李追远将镯子拿起来。
刚跑出去的翠翠又跑回来,站在门口道:“对了,远侯哥哥,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在你书桌下面,嘿嘿,刚忘记拿给你看了。”
“翠翠,这是阿璃送你的新镯子。”
翠翠整个人怔了一下,随即大喜,将镯子护在手里后,原地跳了好几下。
“谢谢阿璃姐姐!”
翠翠进来了,上前,抱了一下阿璃,但没敢太用力。
楼下,刘金霞还在喊着,翠翠只得下去了。
李追远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也在看着他。
少年笑了,女孩嘴角也显露出两颗酒窝。
楼下,林书友正拿着抹布,擦拭着三口棺材。
谭文彬在给冰箱拆封。
“彬哥,你不是说考完后,就要和周云云约会么?”
“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屋后田里的阵法台,得早点完工,然后小远哥才能带着你回福建,整合官将首。”
“彬哥,你真好。”
“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谭文彬回头认真看了一眼林书友,“谁叫你是我兄弟呢。”
“嗯,兄弟!”
这时,提着一瓶醋回来的刘姨,对谭文彬喊道:
“壮壮啊,你大哥大是不是没电了,云云说打不通,就给张婶那里打电话了,我刚正好在那儿买醋云云说她已经安全到家了,明早来找你。”
“我知道了,谢谢刘姨。”
林书友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我们大卡车坐不了那么多人,多挤啊,云云坐我爸的车,和我妈他们一起也是今儿个回的南通。我爸不是又受工伤了么,正好有假期了。”
林书友:“衣服……”
谭文彬:“你看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出门也得穿衣服不是。”
林书友:“嗯。”
谭文彬按下冰箱开关。
冰箱响了一下,就停了,顺带着头顶的灯也熄了。
谭文彬:“嘶,看来,得抽时间把李大爷家的线路全换一遍了,阿友,你辛苦一下,临时做个抢修,反正你电熟。”
“哦,好。”
林书友拿起工具,走到外墙处,爬上去,开始修电路。
李三江回来了,三轮车上放着不少东西。
按照以往习惯,逢年过节时,李三江都会给家里人发红包,另外再给他们订做衣服,像秦叔刘姨他们,一直都有份。
没办法,主要是他们要的工钱太低了,干活儿又非常踏实,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他们涨工钱嘛,他们还非不要。
那就只能在其它方面,想办法去贴补了。
秦叔、刘姨、熊善和梨花他们,都是扯了布,找裁缝铺订做的,反正他们平时也都是干活儿不怎么出门,衣服贴身透气就好。
孩子们的衣服可不能找裁缝铺做,那种太老气,年轻人得穿得鲜亮些。
小远侯提前打电话回来,所以李三江老早就知道了孩子们回来的日期,今儿个送完货后,他就去了石港镇,给孩子们一人挑了两套夏季衣服,还带着鞋。
路边摊的,他没去看,不是质量原因,而是觉得太便宜。
李三江特意去商场里找的店铺,一个一个地报出身高体重和鞋码。
自家的骡子,啥毛啥蹄,自然记得精细。
“小远侯,这是你的。”
“谢谢太爷。”
“这是,阿璃那丫头的。”
李追远看着新叠上来的一套衣服,图案款式一样,只不过一套是黑色的,一套是粉色的。
太爷,还真是挺会挑的。
李三江说这句话时,特意抬头,看了眼牌局结束后,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
这市侩的老太太,忒懒了。
这年头,谁家女人不会纳鞋底啊。
李三江为了给秦叔、熊善他们配布鞋,还得去镇上买。
他怕是整个思源村里……唯一一个需要上街买布鞋的。
柳玉梅继续喝茶,懒得搭理他。
“壮壮,这是你的。”
“谢谢李大爷。”
“友侯,这是你的。”
“谢谢李大爷。”
“咦,友侯,你烫头发了?怎么头发都竖起来了?”
“没,刚修了电。”
“哦,挺好,多学门手艺总归是件好事。”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润生侯,这是你的。”
“谢谢李大爷。”
“这是……”李三江叹了口气,“这是萌萌那丫头的,你有她地址吧,给她寄过去?”
“嗯。”
李三江有些无奈地看向厅堂里的棺材:“是个好丫头啊,干活儿利索,也能吃苦,唉,应该是个能过日子的才对。”
刘姨:“吃晚饭啦!”
晚饭结束后,李三江兴致来了,坐在坝子上陪着谭文彬与林书友一起看电视。
李追远和阿璃坐在露台上,一边对着星空下棋,一边讲述上一浪的故事。
其实,大家都在等深夜,等太爷入睡。
这样才好开始施工。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这种夏日夜里的静好,也确实挺让人享受的。
李三江将烟头丢地上,踩了踩,疑惑道:
“咦,润生侯去哪儿了?”
谭文彬:“不知道啊。”
确实不知道,谭文彬还在计划着待会儿领着润生和林书友去桃林伐木呢。
林书友:“回西亭了?”
李三江:“大晚上的回什么西亭,而且三轮车都在家,他难不成走着去?”
楼上的李追远知道润生哥去哪里了。
他看着润生抱着东西,走下坝子,去往了远处的河边。
这会儿,那里出现了不停晃动的光亮,应该是在烧纸。
河边。
润生先将平时放在登山包里的简易版小供桌摆开,放在面前。
扭开各个盖子,供品和酒水全部显露,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点燃蜡烛后,就算齐活了。
紧接着,润生用黄河铲挖了一个浅坑,然后将黄纸点燃,放入其中,让它们燃烧。
捡起一根枯枝,在里面扒拉着,让它们烧得更充分。
随后,润生拿出冥币,撕下包装袋,往里头放去。
夜里,这冥币看起来,宛若真的钞票。
润生一口气放了好多,因为阴萌挺爱钱的。
要知道,当下农村,舍得特意买冥币来烧的,还是少数。
润生是拿了李大爷家的存货,明早还得和刘姨报备一下,从自己工钱里抵扣。
烧着烧着,润生忽然挠了挠头。
眼下,是他一天中难得会动脑子的时刻。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阴萌在下面,需要用到纸钱么?
可不管怎样,烧都已经烧了。
过了会儿,黄纸和冥币都放进去了,火势处于最旺时,润生将新衣服拆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们放入火堆中。
这是李大爷给萌萌买的衣服,李大爷让自己寄给她。
润生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寄送方式,就是这个。
反正千百年来,各地都是这个统一的风俗,给地下的亲人送东西,都是烧过去。
衣服不太好烧,得不停拿树枝扒拉,而且烧起来后,烟味很大。
润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确保这几件新衣服都被烧成了灰,原本的浅坑里,现在蓄得老高。
在润生刚摆下供桌时,蛊虫就从润生的领口飞出。
先围绕着润生飞了几圈,然后绕着供桌飞,在每道菜上都略作停留,还在酒水里泡了个澡。
等开始烧纸后,蛊虫又围绕着火堆飞,时不时地还会钻入火堆里。
一开始,润生还怕它是喝醉了后想不开,投火自焚。
事实是自己多虑了,这只蛊虫进化到现在,早就已经不怕普通的火了。
它像是特意要向润生显摆自己厉害一样,不停地窜进去再飞出来。
等润生烧起衣服时,它干脆在里头闷了很久。
最后还是润生扒拉衣服后,它才晃悠悠地重新飞出。
烧完了,寄完了。
润生坐了下来。
面对着灰烬看着河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思念一个人,按照电视里演的,应该是去回忆过去与她生活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润生是这么学的,也是这么做的。
每天动脑子的时刻,他就一个人坐床边,回忆一段过去,等觉得差不多了,润生就会忘掉自己有脑子的这回事儿,躺下就直接入睡。
在金陵的那几天,谭文彬辅导员的妻子郑佳怡,也就是阴萌以前在金陵时的闺蜜,兴高采烈地来找阴萌,结果发现阴萌不在。
润生说阴萌回老家了。
郑佳怡看着润生,问你们分开了?
润生点头说是。
郑佳怡感慨了一句:她怎么舍得的。
曾一起逛街,一起买衣服,郑佳怡以前可没少调侃阴萌给润生买衣服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儿。
明明都没确立关系,可这自然娴熟得,堪比老夫老妻。
阴萌往往会笑着反怼:那可不,从小到大,除了爷爷,还没其他人对我无偿地好过。
晚风吹过湖面,来到岸边,将蜡烛卷得摇晃。
润生在思考,这包裹,到底送下去了没有?
要是没送下去,白烧了……还真挺浪费钱的。
一向在生活上节俭的润生,还真是难得的如此奢侈。
“早知道,应该先问一下小远的。”
“呼呼呼……呼呼呼……”
风将灰烬卷起于空中打起了旋儿,最后纷落于地。
恰好这时,润生拿起黄河铲,准备把这里收拾一下。
铲子刚举起,就停住了。
因为地上的灰烬,歪歪扭扭很难看地组成了一行字。
润生笑了。
她收到了。
因为这行字是:
“你钱多烧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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