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霞: “有么,我怎么没听到。”

李菊香: “现在没了,应该是我听错了,是风声。”

刘金霞: “嗯。”

“妈,都到了九江了,你要不要去当地派出所问问?”

“费那个劲做什么。”

“还是问问呗,万一呢?”

“别万一了,不问。”

“妈,你这怎么又变卦了,明明来时还跟你说好的,你也答应了,甭管找到找不到,试过了,也就求个心安了。”

“不找了,不用找了。”

见自己母亲态度坚决,李菊香也就不好再劝了,起身去厅屋找正和阿萍一起玩耍的翠翠。

阿萍对翠翠太好了,那些一看就很名贵的东西,她都舍得给翠翠当玩具玩。

刘金霞站起身,走去厨房,她打算把待会儿要用的碗筷整理一下。

顺手检查了一下热水瓶,阿萍早上也跟着一起出去玩了,就没来得及烧开水。

刘金霞往锅里倒入水,坐到灶台后面,拿出火柴,点燃干草,开始烧开水。

背后就是柴草垛,阿萍整理得很齐整,刘金霞抓了一把柴,放入灶中,等转身再去抓一把时,看见了后头熏黑的墙角里,有一道缝。

刘金霞把身子侧过去,伸手去抠。

抠了许久,抠出来了一个拨浪鼓。

刘金霞坐了回来,目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孩童玩具。

晃了晃手腕, “哐当哐当”响起。

再晃了晃,眼泪决堤。

李菊香照看好了翠翠后,也来到厨房。

“妈,妈,你在这儿么?”

起初没回应。

但灶在烧着,后头有火光。

绕到后头,李菊香看见自己母亲,正趴在草垛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你怎么了?”

李菊香关切地上前,手搭在了刘金霞的肩膀上。

刘金霞一把甩开女儿的手,一边用力眨眼擦着眼泪一边重新坐下来,梗着脖子解释道:

“太久不烧灶了,眼睛熏得疼,医生说我做了白内障手术后,眼睛不能被烟熏。”

“那我来烧吧。”

“嗯。”

刘金霞起身,像是逃跑似的,离开了厨房。

赵毅双手提着一大堆菜往回走。

怕她们吃不惯辣,除了保留几道特色菜外,其余菜都是赵毅看着厨师做的,生怕厨师习惯性手抖。

来到院门口,看见倚着门墙站在那里的刘金霞。

这是特意在等自己。

“奶奶?”

“赵毅啊……”

“您别这么客气,奶奶。”

“好的,孙子。”

“哎,孙子在呢。”

“这家院子,就只剩下阿萍一个人么?”

“嗯,就剩阿萍了,您也应该瞧出来了,阿萍脑子这里“

“嗯,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瞧不出来阿萍还是个‘孩子”

“唉,这院子的原家主,算是个书香门第,家里条件不错,本来有一个女儿的,结果有一天,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了。

家主夫妻俩自此是茶饭不思,到处找闺女,最后还是没能找到。

后来,收养了被亲生父母遗弃的阿萍,把对自己女儿的爱,都寄托到了阿萍身上。

再之后,就是这家原本的主人,过世了。

阿萍的情况,街道这边也了解,日常也会提供一些额外照顾。

这院子临时出租给游客,收入会留给阿萍,等哪天阿萍也不在了,这里应该会被挂上牌子,当作半个文物保护吧。 ”

编瞎话其实不难,只要你能知道对方想听的是什么,细枝末节的,哪怕经不起推敲也无所谓。

金兴山不希望与刘金霞相认,刚得到再失去,等于给自己女儿上一次精神酷刑。

刘金霞对自己亲生父母的观感,也很迷茫。

对她来说,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到底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还是被亲生父母卖出去的。

现在,她听到了“真相”。

她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她的亲生父母没有遗弃她,她们是爱自己挂念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再收养一个女儿阿萍,哪怕知道阿萍脑子不好。

刘金霞:

“这家主人的坟,在哪儿?”

……

翠翠不知道,为什么住人家家里,还得给主家上坟。

但她生下来起,奶奶就操持起了这行当,也算是耳濡目染。

跟着奶奶,翠翠一起磕头,然后蹲到旁边烧纸。

刘金霞原本想克制一下自己情感的,不想弄得太夸张。

在来时的路上,她还很平静。

可是来到坟前,手一抚摸自己父母的墓碑,她的情绪就决了堤。

她是会哭的,也是会嚎的,这一下子,南通方言版的哭腔,就收也收不住了。

李菊香起初疑惑,随后怀疑,最后觉得很是荒谬,再看着这墓碑,难以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这里面埋葬的,应该是自己的亲爷爷和亲奶奶?

按理说,她这会儿应该悲伤难过的。

但正如翠翠没见过亲生父亲所以没感情,李菊香对亲爷爷亲奶奶,也很陌生。

她甚至心里有一点点高兴,高兴于自己母亲的这段心结,终于得以解开。

只是这种情绪,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的,她就抱着母亲,对她轻声安慰着,擦拭眼泪。

被一同带过来的阿萍,则一直想着冲过去扒开那坟。

还好,被赵毅及时发现,按住了。

祭拜完后,刘金霞三人被赵毅安排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家茶社,让她们先坐下来静一静,平复一下情绪。

随即,赵毅又返回到坟墓。

一个人偷跑出来的阿萍,已经开始徒手挖坟了,两只手都磨破了血。

赵毅一把将她拉开,叹了口气,找了条帕子帮她擦拭了一下双手,又掏出药粉给她涂抹上。

阿萍还盯着坟,一脸焦急。

但赵毅故意发怒瞪她一眼,阿萍乖了。

到底是八岁心智的“小女孩”,被这江湖上名号响当当自灭家门的魔头瞪一眼,还是害怕的。

随后,赵毅亲自将坟挖开,将躺在里头的金兴山抱了出来。

金兴山脸上带笑,他很开心。

躺在坟墓里,能听到自己子女的声音,听到她们的告别,真的是人生一件幸事。

他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赵毅察觉到,金兴山那本就不多的生机,正在以比过去更快的速度流逝,估计离世,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见金兴山出来了,阿萍笑了起来,凑到金兴山身边,帮他拍去衣服上的泥土。

金兴山对赵毅感慨道: “老天,待我不薄,真的。”

他能说话了,虽然说得细微如蚊音,却真的说出来了,这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不过,赵毅没接话。

金兴山看向阿萍,阿萍伸手,抓住金兴山的手臂,将老人的手,搭在了赵毅肩膀上。

赵毅扭头看了一眼。

金兴山:“孩子,别觉得心里有愧,这些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没必要给自己背上那么重的包袱。

我历代金家人,会觉得自己苦,会觉得自己累,却从不觉得自己委屈和不值。

即使我这个不成器违背祖训的,也只是舍不得我女儿遭这份罪,可我自己,却没后悔过将一生用在镇压黑蛟这件事上。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这,还是赵龙王教会我金家先祖的。

赵龙王若是想,他其实能给自己后代留下更多更多,但他依旧将最后的余晖,用以帮九江镇压蛟龙上。

大丈夫,大英豪,当如是也!

先祖有幸,能目睹赵龙王的背影。

我亦有幸,能坐在你的身后。”

赵毅回头,看了一眼金兴山,笑了。

老人是在为自己去杂念除心魔,他很感激。

但他还是不忘打趣儿问道:

“那,那位呢?”

“那位……站得太高了,高得我都不敢把手搭上去。”

赵毅砸吧了几下嘴,调侃道:“咱可也是赵家大少爷呢。 ”

金兴山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也只是指尖抬起再落下,他是想用力拍一拍赵毅的肩膀:

“现在,你也是草莽了!”

……

海河大学的侧门门卫,没换岗,还是老面孔,但关系是需要维护的,要不然就会过期。

谭文彬太久没回学校了,对自己的脸有些不自信,还是提前通知了陆壹过来联络开门。

装满贵重材料的大卡车,驶入了学校,停在了宿舍楼后头,上面正好对着李追远的寝室窗户。

陆壹: “你们的寝室我都提前打扫好了,吃的喝的用的也都备了。”

谭文彬:“谢了,哥们儿,我们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忙吧。”

陆壹: “好,那我去卸货啦。”

润生: “我和你一起去。”

润生和陆壹走了后,李追远与谭文彬、林书友来到了宿舍。

谭文彬先陪着林书友进了他的宿舍,帮阿友安放好东西后,熟门熟路地打开陆壹的箱子,从里面拿了一根红肠。

“有段时间不吃了,还真想得慌。”

恰好寝室里有同学回来了,都是一个班的。

大家看见谭文彬时,都很激动,喊道:

“班长!”

“班长,你回来啦!”

谭文彬咬了口红肠,挥手道:

“回来啦,明儿早上就有考试,不太方便,你们跟班上同学都说一声,等考完试,老四川,我请客!

现在,每个我们班上的寝室,不论男女,都给我去店里搬五件饮料去,给大家考试前消消暑!

记住,别拿瓶装的,那个便宜,拿罐子装的。”

大家奔走相告,一窝蜂地去商店搬饮料去了。

谭文彬抽出一根烟,点燃,同学们给自己面子,还保留着自己的班长位置,那自己既然回来了,必然也得表示表示。

林书友在自己书桌前坐下,拿出书,继续复习。

谭文彬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 “加油,阿友。”

“彬哥,你也加油。”

“嗯,我会的,我去小远哥那里了。”

“好。 ”

谭文彬走出寝室,将门带上。

林书友刚投入到看书复习的状态里,门就被踹开了,是室友们抱着饮料箱进来。

本来,这不会打扰到林书友,寝室里热热闹闹的氛围本就是常态。

但其中一个室友对林书友道:

“阿友,寝室门口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找你,你快去!”

“找我?”

“对啊,名字和宿舍号都对,你快去,漂亮得不像话。 ”

林书友先走到窗户处,向外看,看见了一身白色长裙双手置于身前提着一个蓝色小包的陈琳。

本就是青春年纪,再搭配清纯的装束,配合这柔美的气质,她往那儿一站,所有进出的男生都会不自觉地向其投去目光。

林书友看了看书桌上的复习资料,又看了看门口的女生。

最终,林书友还是跑下楼,来到门口。

陈琳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林书友: “你怎么来了?”

陈琳: “昨晚彬哥就打传呼给我,告诉我你们返校的时间,让我过来找你。”

林书友: “……”

陈琳抿了抿嘴唇,放低了声音: “我来得……不是时候?”

林书友就算再木讷,也不会在此时点头说对。

“没,没有,很高兴见到你,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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