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去做饭了。

林书友去帮忙。

李追远拿着纸笔,坐在井盖上,写写画画。

有姓李的在,赵毅也懒得动那脑子,往轮椅上一缩,眯着眼晒起了太阳。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阿萍和林书友的说笑声。

其实,多接触接触,倒也不怪阿友到现在都没察觉到阿萍的心智。

很多人老了后,就会变得跟老小孩儿一样。

阿萍这个年纪,愿意和年轻人说说笑笑,再搭配其精致利索的打扮,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在向下兼容,很有智慧。

饭做好了,家常菜,谈不上多丰盛,但色香味俱全,米饭多蒸了些。

李追远在旁边坐下,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赵毅把身子朝少年这边侧了侧,问道: “都设计好了吧?”

李追远: “设计什么?”

赵毅:“我看你刚刚坐那里,下笔如有神的样子,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李追远: “在全面系统地拿到金家人镇压黑蛟皮的方法前,没办法做提前设计。”

赵毅: “我不信。”

这个活儿确实很难,但赵毅觉得自己也能胜任,所以不相信少年没办法。

李追远: “如果仅仅是取走蛟皮和残灵的话,那确实不难。”

赵毅:“那还是难点吧,悠着点,慢慢来,我不急。”

李追远将碗里米饭吃完,给自己舀了半碗汤,端起来,慢慢喝着。

赵毅吃得少,放筷子是最早的,这会儿双手交叠于腹前,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小远哥,辛苦你了,思虑周全点,这家子不容易。”

李追远不置可否。

随即,赵毅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那你刚刚坐那井盖上是在干嘛?”

李追远: “画画。”

赵毅摊了摊手: “好吧。”

阿萍帮林书友又添了满满一大碗饭,然后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一碗药和一碗粥。

粥上有两筷子中午的小菜,量很少,只为尝个味道。

左手端着托盘,进厅屋后,右手提着一个木桶,桶里有半桶水,桶边挂着两条毛巾。

林书友将桌上的饭菜清了个底,吃完后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道:

“啊……好饱。”

赵毅: “去,洗碗。”

“好嘞。 ”

林书友把碗筷收起,进厨房洗碗。

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李追远起身,拿着一沓纸进了屋。

老人已经缓了过来。

阿萍给老人喂了饭与药后,又帮老人擦拭好身体,现在正整理着床铺。

做这些时,阿萍脸上带着笑意。

她每天得自己做酥糖、去卖、去买菜、打扫屋子院子,还得照顾老人。

她不觉得自己过得苦,她很开心。

小时候因为自己爱吃桂花酥糖,金兴山就亲自做给她吃;自己尿床的习惯,维系了很久,金兴山每次都是笑着帮她清理、换床褥、洗被子。

她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并不多,只觉得以前金兴山这么对待自己,自己现在这么对待他,是天经地义,哪怕她的年纪也已经很大了。

李追远走到床边,老人眼睛睁着,看着少年。

等阿萍离开卧室后,老人以丝线撑着身体,坐起。

少年将画放在老人面前,老人用颤抖的手,将画一张张翻开。

画的有刘金霞、李菊香和李翠翠,除了人物正面肖像外,还搭配了一些场景。

比如李菊香坐在坝子上择菜,比如翠翠在田间小路上开心地转圈,比如刘金霞与另外三个老太太坐一起,打长牌。

李追远刻意凸显了刘金霞在牌桌上的性格,她是个强势的,除了对柳玉梅时,她是温顺的霞侯妹妹,对其她人时,那可是气势如虹。

画上刻意描绘出了刘金霞踮起脚,把身子凑到花婆子面前,拨点着她花婆子面前的牌帮她重新算番的场面。

花婆子气不过,觉得自己不可能算错,坐在那里撑着腰,气鼓鼓地回瞪刘金霞。

“呵呵……呵呵……呵呵……”

琴弦那里发出笑声。

子女再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小孩子。

画中的刘金霞虽然已是做奶奶的人了,但在金兴山眼里,就是个和小伙伴玩游戏较真的孩子。

接下来的一幅画,让老人愣住了。

画中的刘金霞坐在一张桌子后,神情肃穆;桌上摆着罗盘、算册、符纸,身后还挂着各种法纹条幅。

普通人对鬼神之说往往极为好奇,可一旦身处玄门,品尝到禁忌的后果后,才会意识到这里面到底有多恐怖。

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这条路。

李追远: “做这个来钱快,收入高,你放心,她都不能算是入了门,就算是给人通灵瞧病,也会反复叮嘱客人还得继续去医院继续吃药。”

老人点了点头。

翻到最后一幅。

画中场景应该是在农村平房的厨房里,门板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刘金霞手持毛笔坐在小男孩身边,一边画符一边念咒。

少年身上绑着一根线,另一端系在李菊香身上,而李菊香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老人沉默了许久。

他没问,这个画中的小男孩就是眼前的少年,而是眼眶泛红道:

“阴魂不散! ”

靠命硬去转移邪祟,这算是刘金霞母女俩的压箱底手段。

正常客人,除非开出无法拒绝的价格,否则母女俩也不会干。

当初刘金霞以这种方式,帮李追远转了邪祟,那是看在李维汉照顾过她们母女的面子上。

这种命硬,确实来自于祖传,金家人的命格本就特殊;但除此之外,这“传承”里,还混合了来自黑蛟的诅咒。

金兴山以为把女儿送出去了,就能庇护女儿平安,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错,也的确是实现了。

但黑蛟的诅咒不是那么容易逃掉的,尤其是这黑蛟皮重新诞生出残灵后,对金家人充斥着恨意。

伴随着金兴山对其镇压得越来越有心无力,它越来越凝实,报复也就越来越重。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命硬,但刘金霞、李菊香和翠翠之间,却有着明显的递进。

李追远开口道:“把你金家如何镇压这黑蛟皮的方法,完整地告诉我,我来彻底解决这件事。”

老人先前对李追远与赵毅一直有着提防心,尤其是在李追远将话题牵扯到他后代时,老人本能地开始装傻。

江湖上类似的事,简直不要太多,有时候某个家族因自身血脉或者命格的特性,遭致打压针对,最后全家包括未来后代都沦为器具用途,亦屡见不鲜。

不过,在少年将这些画交给他看后,老人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了。

他现在是彻底相信,少年与自己女儿一家有旧。

老人:“没有书籍文字记载了,原本是有的,但都被我亲自销毁了。”

李追远: “你口述就行。”

老人: “那我尽量说慢点,有不理解的地方,你尽可…

李追远: “请尽可能说快点。”

老人: “额……好。”

接下来,老人开始讲述金家人镇压黑蛟皮的方法与历史。

与李追远先前所猜想的一致,金家人本就有着一种特殊命格,可以说,是天生吃玄门这碗饭的。

当初赵无恙,或许也是看中了金家先祖这一点。

而金家人历史上对黑蛟皮的镇压,就是以自己命格为媒介,强行中和去黑蛟皮上残留的怨念。

这个方法,很累、很辛苦,更是很痛苦,金家人一直坚持着,直到赵家人取走了锁江楼塔下的赵无恙头颅,失去庇护的金家人继续以这种方式镇压黑蛟皮时,其命格开始被黑蛟污染。

蛟,本身就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那么多关于蛟化龙的传说故事,其实都在说明它在这一阶段的存在尴尬。

相学命理里,所有与“蛟”相关的描述,都有残缺或隐患的意思。

李追远一边听着,一边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次就不是单纯画画了,而是开始进行设计。

写着写着,少年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早期,金家人以自身命格配合专业手段,确实是在消磨蛟皮怨念,但后来,因赵家人搞出的变故,且金家人命格被黑蛟污染后……

这种镇压,反而变成了一种“祭养”。

可以说,黑蛟皮之所以能诞生出残灵,金家人的催发“功不可没”。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事实真相。

金兴山应该是身处于局中,而且从其爷爷辈父亲辈都是这么下来的,所以并不会察觉到异样。

李追远刚进院子,与这井下黑蛟残灵“打过招呼”后,心里就产生了疑惑。

如果屋里是位强大的存在,那他就算不捆绳索,也能让这残灵规规矩矩的。

可偏偏屋里的金兴山,都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如果这黑蛟残灵想要跑,他其实根本就无力去封锁。

这也就意味着,金家人与黑蛟皮之间的关系,从早期的单方面镇压者,变成了喂养者。

诚然,客观上,这也是一种“镇压方法”,像是割肉饲虎,让黑蛟残灵继续留在这儿,不至于去危害普通人。

但黑蛟残灵也是在为自己的未来着想,眼瞅着金兴山快油尽灯枯了,它得主动去找寻新的金家人。

刘金霞、李菊香以及翠翠,就是残灵为自己早就预备好的未来饲养员。

老人: “我讲完了,还有哪里需要我……”

李追远: “好了,我听懂了。”

老人: “我……”

李追远: “剩下的事,交给我做。”

老人还是有些无法适应与少年的这种交流方式。

他倒是乐意将金家传承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少年的,但很多他自己都觉得很难懂的关键点,想要做一下发散和深入讲解,却都被少年要求直接略过。

有一种金家家学,在少年眼里,什么都不是的感觉。

可少年态度虽然偏冷漠,但对自己还是很客气,所以老人也不觉得,少年是在故意讥讽金家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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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你要准备多久……你打算怎么做?”

李追远: “下午吧,争取傍晚前把事都搞完。”

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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