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的手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目光瞥向空当处,坐立难安。

这事,本就是他做得不地道,出尔反尔了。

即使是现在,翟老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决心要这么做,好似莫名其妙的,凌晨自己觉浅醒来后,就成了心底的一种执念,且愈来愈重。

更尴尬的,其实是罗廷锐。

诚然,在这种级别会议上能做报告,确实是个人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他和翟老其实都不需要,甚至连如今的薛亮亮,也不是很需要。

薛亮亮不仅个人能力强且极为全面,这种专业和组织能做到两手抓的年轻人,不管放到哪一行都是稀缺人才,未来独当一面开展大工程几乎是必然的。

“亮亮,亮亮!” 罗工提高了声音。

薛亮亮额头上冷汗都沁出来了。

倒不是被自己老师吓的,而是在刚才,他内心忽然一悸,本能地不愿把这报告书递送出去。

“亮亮哥,这次吸取一下教训,多坚持一会儿。

” 当初面对白家娘娘时,秦叔那里几乎就要一个人打穿白家镇了,本是胜券在握的事,谁知薛亮亮先一步以战胜者身份签订了战败条约。

当时薛亮亮还自豪地认为是自己的强硬迫使白家镇让 步,是牺牲了自己保护了南通不被白家娘娘危害。

具体的细节薛亮亮并不清楚,但这一大概过程,李追远是暗示过薛亮亮的。

虽然,若是当时能预知后事的话,薛亮亮不仅不会坚持,反而会更早地签订下最苛刻频次最高的“丧权辱国”条约。

可这事儿本身,确实是一次教训。

薛亮亮晓得小远他们过来,不是单纯为了这次工程,小远单独对自己进行这种嘱托,饱含了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他不敢把这报告书交出去,不,不仅仅是报告书,还有报告人的身份。

“亮亮,你是不是不舒服。

” 罗工右手去摸薛亮亮的额头,左手去拿报告书,这算是打算给薛亮亮台阶下。

可薛亮亮却往后退了两步,坚定道: “不行,老师,您可以不在乎这次报告,可这也是我露面的机会。

” 罗廷锐深深皱眉,此时的薛亮亮,让他这个老师感到很陌生,这孩子一向目光长远看事通透,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翟老双手摩挲着膝盖,想要离开,可刚起身却又莫名坐了回去,他再次抬头,看向薛亮亮,道: “小薛同志,我知道我确实强人所难了,你放心,这件事后,我会在其它方面对你进行力所能及地补偿。

” 前半段是对着薛亮亮说的,后半段则是对着罗廷锐说的。

罗廷锐知道,这件事再不解决,翟老可能就会觉得是自 己故意暗示学生拒绝,在特意拿乔。

而薛亮亮本人,则在听完翟老这句话后,立刻陷入了一种松弛状态。

他本就不是为了这个报告资格在争,懵懵懂懂间,某种坚持被遗忘和抚平,薛亮亮面露笑容,一边将报告书主动递过去一边开口道: “翟老,瞧您说的,我这是在和您开……” 松弛的精神,猛地再度绷紧。

薛亮亮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吸气的同时马上改口道: “我这是在和您开玩笑,事实是我和老师为了这次报告准备了很久,您临时拿走,准备必然不充分,报告会上就难免会出纰漏。

” …… 鬼街。

少年仍然坐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润生哥以残破身体气门全开,在铁狮子身上砸下好几道破口。

每一次,都能让那铁狮子发出痛苦哀嚎,可很快,铁链会重新凝聚,将那破口覆盖补全。

而润生,也终于透支掉了所有,被铁狮子尾巴抽中后砸落在地,双臂将黄河铲举起,阻挡着对方踩在自己面前的铁蹄。

“咔嚓……咔嚓……咔嚓……” 骨骼碎裂,血肉崩飞。

最终, “砰! ” 润生整个人炸开,铁蹄落地。

这最后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鼓,打在少年心头。

然而,少年的眼神,依旧平静,不见一丝波澜。

赵毅死前曾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赌输了的后果? 答案是想过。

但无论是在同伴们死前、死时和死后,李追远都未曾有丝毫表露。

少年的意识深处。

本体从地下室走出,锁好门,外头没下雨,他往外走时却拿了一把雨伞。

沃野一片,纷点着民居,可实则,其它民居只是远看时能瞧见,可也就起个布景的效果,若是视角转换,甚至可以发现这些民居别说内部装修和人员活动了,它只有外部可见部分的外墙。

这里,唯二的“完整建筑”,一个就是太爷家的房子,另一个就是那座鱼塘。

本体一路走来都是阳光明媚,唯独推开鱼塘的栅栏门走进来时,头顶下起了雨。

将伞撑起,本体来到塘边,除了雨水打落而出的波纹外,水下好像还有好几股裹挟着烂泥冲入这里的暗流。

过往,无论李追远倒进来多少情绪垃圾,这里的鱼苗都能兴奋至极地快速享用。

可这次,它们明显进食和消化得都很慢,乃至瞧着有些无精打采病怏怏的样子。

因为以前李追远往这儿引入的,是外部的情绪垃圾,这次则不是。

本体:“你不是一直渴望获得情感么,为何这次的情感明明如此强烈,却主动将它们抛进了这里?” 蹲下来,右手继续撑伞,左手在水面上来回撩了几下。

“已经笃定在认知中不可能有意外的事,只是走一个流程而已,可这过程,依旧让你体验到难受了么?” “追求这种无聊的情感,却又怕这情感影响到自己的状态将其丢弃,我无法理解,这种无用功,到底有什么意义?” “做一个人,真没意思,一身的累赘。

” …… 现实中的鬼街。

润生死后,铁狮子开始对阴家人进行攻击,它这种可怕的防御力和爆发力,哪怕是那些前代死去的阴家先人,也无法真正奈何得了它,只能被其一个个碾消拍碎。

再者,码头下方水域里的鬼怪,几乎无穷无尽,明明已经被阴家人灭杀了一大批,可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蚂蚁多了,是真能咬死大象的,况且,对方阵营里此刻,还有一尊可怕的铁狮子。

先前阴家人一出来时,就按照极为明显的强弱划分,按照年代上的死亡顺序,越是早死的越在前。

街头混混打架,很适合这种套路,越彪越勇的冲最前头打出顺风,带动后方凑数小喽啰的积极性。

可放在这里,就有些不合适,若要利益最大化,应该是最弱的那批冲第一排,可以充当炮灰探路,给后方的人摸底,以便调整更为合适的手段。

然而,这种自发形成的不合理,却亦是一种理所应当。

先辈们先上,晚辈们留后头,毕竟是一代代的阴家人,辈分摆在这里,在前排阴家人眼里,后方的阴家人,何尝不 是自家的孩子? 阴萌的爷爷,自然就落在了最后,因为他是里头,最小的一个孩子。

“噗哧! 李追远打开了一罐健力宝,喝的同时,又拿出一把“最后一颗”或者叫“最后两颗”。

赵毅上去送死前,把一个袋子留在了原地,里头有几件工具类的器具,嗯,最多的还是这一包药丸。

极为珍贵的药丸,这会儿被李追远拿来当糖豆吃,药引子还是汽水饮料。

好东西,不吃就浪费了,况且这会儿也不用担心虚不受补的问题。

在如堤坝破口漫灌的鬼魂冲击,再加上铁狮子以几乎作弊的方式强行横扫下,阴家人化作的死倒,正越来越少。

萌萌作为当事人,心里对大帝有怨怼这很正常,可即使是她,也不会当众去宣扬讲出,因为这世上……大部分人的祖坟和被烧纸的先人,都没什么实质意义。

与其说,阴家人是在报答他们的先祖阴长生,不如说是在践行自己的姓氏承诺。

其他姓氏是没这种团员齐聚的机会,要是有,大概率也会这么做,这,就是宗族的凝聚力。

一罐饮料喝完,“糖豆”也都吃光了,少年头发变得湿漉漉的,开始升腾起热气。

李追远抬头,看向空中,大量鬼魂的崩散和阴家人的消亡,让上方盘旋凝聚的鬼气怨念正变得越来越浓郁庞大。

低下头,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头铁狮子身上。

大家伙都知道,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可它就是在明知 故遮。

当它出现在这里时,就是菩萨意志的体现。

神话传说里,很多东西会与现实存在较大失真,但不得不说,神话背景的加持,让人在看见它时,会激起更多的兴奋,尤其是,在你准备去尝试镇杀它时。

李追远站起身,走到供桌前,重新点香。

阴家人拦不住了,伴随着最前排长辈的消亡,晚辈们的阻拦时间就一下子变得越来越短暂,倒也是充分诠释着什么叫子孙不争气。

阴萌的爷爷终于捞到了出手的机会,在接连灭杀好多头鬼魂后,被铁狮子一蹄碾碎。

“轰!” 他是最后一个,这一脚,宣示着这一波阻拦,彻底失败。

李追远将香插入香炉中。

大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也一直处于摸索阶段。

不过有一点少年可以确认,大帝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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