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呀呀,冲冲冲,杀他个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口牙!”

冰山纵横交错,峡谷冷雾森森。

草尖、树叶无不覆一层透明冰壳,千丈白龙绕缠冰山,龙爪踩地,按住南疆臻象,垂首吐雾,白雾中蹿出八条肥鲶鱼,两两抱住大铁锯,一推一拉,生生锯开宗师四肢。

“啊!。!妖孽!死来!”

砰!

烟雾炸散。

千丈白龙缩水成三丈,身后寒光挥向空处,犁地半里,小蜃龙轻松躲开,一个腾挪转身,落回龙娥英腰间作鬼脸。

冰刺蒺藜,血肉穿插。

偌大森林,尽数化为寒冰地狱,皮肤龟裂,宛若红莲,无数蛊虫冻成冰块,坠落破碎。

“撤!撤!”

“快跑!是顶尖天人!”

“去喊人,快去喊人!”

轰!

人影跃落,龙娥英手握冰剑,轻盈翻回,扫一眼逃窜宗师,长靴踏碎冰山,瞬息而至。

……

流水潺潺,峡谷狭长,倾盆大雨消失无踪,湿润

的岩石反射月光。

斩切太深。

地下水从岩层缝隙间汩汩冒涌,汇聚上涨,将峡谷填充成一条深邃河流,仿佛大地绽开伤口,鲜血堵住结出的痂。

两条断腿倒没在峡谷边缘,断口渗出鲜血,将水染红。

一片死寂。

旦夕之间,地形改易,南疆臻象化为乌有。

敖觅云、肥鲶鱼、圆头、不能动钻出【涡宫】,变化出人形,拾取宗师们的血肉残肢,堆到一块。

“好厉害的蝉!”

乌金闪烁,确定龙娥英那不用帮忙,梁渠踏立岩石,斜持伏波,涡水化为触手,抓住树干上隐蔽气机的黑蝉,将它捏在手中,对准月光。

双翼透明,纹路漆黑,眼睛猩红,口器锋利。

下午收取长气时如此,今晚搜索据点时亦然。

小小一只蝉虫,气机上完全没觉得有多厉害,轻松就能捏死,也没有能和人沟通的神智,全凭基础本能,偏偏能觉察到他的到来,提前预警,堪比天人合一,匪夷所思。

若非这黑蝉,都用不着他后面放出的【水龙穿云】。

术业有专攻。

南疆生活十万大山之中,在侦查一道上的确非同凡响,甚至超过他的《眼识法》。

奈何,正如籍炎宇所言,这些蛊虫到了别人手上,似失去了那股子神异,完全没有南疆宗师手上表

现的那般神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这里的宗师弱是弱了点,没有北庭宗师的硬,可在情报斥候上,确实发育成了当世顶尖,善于利用地利和环境。

不过……

“我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么?”

咔咔咔。

梁渠张合五指,回想前后过程,下雨、寻人、挥枪,足足一十六位臻象,团灭当场,他完全没有体会到任何困难。

南疆的特色蛊虫攻击都没体会到。

简简单单。

不知时至今日,同那自斩楚王相比,孰强孰劣?

昔日白猿晋升,蛟龙紧随其后,逆流而上,完全没有给他喘息之机,不得已放跑了楚王,是他的诸多遗憾之一。

圆头铺开兽皮,把两条断腿丢进去。

啪!

随手捏碎黑蝉,梁渠看向兽皮里的碎肉,完全混在一块,生前个个威风,死后压根分不出谁是谁,而且体积上少了很多,约莫有七八个人的量。

“哗啦啦。”

水渍流淌。

肥鲶鱼挤出峡谷河流,抓出一条大腿,拖着半拉宗师身子,兴冲冲来到梁渠面前邀功。

此人身躯徒留一半,切面光滑,内脏垂落在地,

似从【斩蛟】中死里逃生,危急关头跃出了攻击范围,然其胸膛竟有起伏!

“咦,活口?”

……

营地内严阵以待,军士交替巡逻,人影憧憧。

烛火幽幽,胥海桃无心睡眠,静静盯着桌上沙盘,眉头紧皱,预判各类情况和能够采取的救援措施。

滴答。

铜壶滴漏落下水珠,竹筒中荡出涟漪。

胥海桃心神一动,靠住椅背,捏一捏眉心:“几时了?”

“回将军。”近卫上前,“恰好丑时。”

“丑时……红河对岸,有什么消息和情况么?”

“从气机上,一三两队全在回来的路上,多少损失不知,第二队的兴义侯不愿留下气机,暂时不知身在何处。”

“那第二据点呢?能根据据点情况反推吗?”

近卫低下头颅:“南疆宗师俱有血隐蛊,距离太远,我们……无从判断。”

食指敲击桌案,胥海桃满是无奈。

半年。

何时是个头啊?

百姓无不愿回家中种田耕地,他又何尝不想过太平日子?

“口令”

帐外金铁交击,不待来者回答,胥海桃开口:“让

他进来。”

帘布掀开,甲士单膝跪地:“启禀将军,一队已至红河对岸!”

胥海桃豁然起身。

“当真?”

“千真万确。”

“快,速速随我去迎!”

数百只火把照亮了夜色,营地躁动。

胥海桃和数位天人宗师走出营帐,来到营地之外静静等候。

未几。

胥海桃抬头。

残月横断,黑影之中,一颗冰冻人头从天而降,砸出土坑。

贴身近卫反应极快,快步将人头捡起,一番辨认,抬头大喊:“将军,是南疆二境,华志坚!南疆二境,华志坚!”

众宗师面露惊喜。

话音未落,又一个大袋子砸下,摊开来,俱是碎裂冰雕,或残缺,或完整,不待近卫一一上去辨认,稚童声音响起。

“呜噜噜!大功告成!有没有宵夜,速速烹牛宰羊,犒劳功臣!”

长风呼啸,龙爪扣住黄土,白龙蜿蜒落地,背部一甩,龙娥英、龙延瑞、龙炳麟、徐岳龙等人从龙身上跳下,齐齐拱手。

“大将军,幸不辱命!一十五位臻象,此处有一十三位。”

“好,好啊!”

胥海桃听到数字,面色红润,不仅如此,粗略一数,一队竟然没有发生减员!

再听近卫不断报出冰雕姓名,一一记载。

毫无疑问。

大捷!

今年下半年,难得的大捷!

小蜃龙环绕一圈,胥海桃惊醒:“对,烹牛宰羊,烹牛宰羊!应当如此,来人,快快去准备!”

“是!”

“芜湖!”

小蜃龙气球放气一样缩回三尺。

好消息接二连三,营地正统计军功,拼凑宗师血肉,辨别死者是谁,三队籍炎宇领着人同样赶至,一样丢出战果,只是比起干净的冰雕,他们的就有几分“血肉模糊”,品相较为糟糕,鲜血更是变成粘稠的黑色,沾了几只虫子。

“大将军,幸不辱命!”籍炎宇抬手。

胥海桃看一眼,战果依旧不错,有人重伤但没有减员!

就应当如此。

南疆臻象俱有血隐蛊,隐藏自身气机,正常靠气机搜寻非常困难,获知朝廷有支援的他早早为今天准备着,势必趁南疆没有反应过来,打出优势,打出威胁,为了找到这三个据点,已经有不少牺牲!

今晚看似只是出动支援臻象,实则背后早有无数付出。

此外,梁渠夫人,龙娥英的实力亦是一个极大惊

喜。

支援名单里本没有龙人和小蜃龙,加上四位,已经是一大助力,而这助力里还有一个顶尖天人!再次缓解对敌压力。

第三队的比例几乎接近二点五比一,焉能不大胜?

当然,关键是寄予厚望的人担得起,称得上扛得住!

两队一加,二十个臻象人头,情况比预料的好太多太多。

胥海桃的笑容完全收敛不住。

那么接下来……

率领第三队的籍炎宇环视一圈,看出来营中少了谁。

独自进攻一路的梁渠!

龙娥英瞥一眼小蜃龙,小蜃龙全然没注意到,它正挥舞龙爪,向军士们吹嘘自己的功绩,蜃族荣光,如何把南疆宗师揍个屁滚尿流。

突然。

小蜃龙心头一紧,环顾四周,对视上龙娥英,咻一下缠绕上小臂,蹭动脑袋,环起龙爪,比出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龙娥英摸摸它的下巴,小蜃龙仰起脑袋。

滴答。

铜壶滴漏再响。

龙娥英心思一动,突然开口:“回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并没有发觉迹象,直至残月之上浮现一个黑点。

胥海桃凝视黑点,看清瞬间,猛松一口气。

没事。

人没事!

无论大功小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渠固然厉害不假,可对于用他的人而言,同样是一把双刃剑,上一位大顺天才折损在南疆的情形历历在目,还死的那么荒诞,这要是再断上一截刀尖,势必仕途不保!

现在看来,显然不止,兴义侯带回来了最后一个好消息。

万众瞩目之下。

黑点渐大,从天而降。

轰!

苍龙落地,溃散成风。

旌旗猎猎,呼啦作响。

梁渠一手提拎半拉晕厥宗师,一手抛下渗出鲜血的黄皮袋。

“胥将军,幸不辱命!”

黄皮袋散开,露出尸体。胥海桃看一眼黄皮袋内的残肢大小,掐动手指,立即推算出大致人数。

七到八个!

居然那么多?

不止胥海桃,营地内天人宗师,籍炎宇等人全看了出来,瞳孔放大,暗暗咋舌。

了不起。

情报上第二据点最难,有足足十二人以及二十四煞存在,且实际遇上,难免会多出几位,说十二,保

险有十五、十六,换言之,梁渠一人成队,凭一己之力,灭了一半!

虽然战果不及其余两队,可论及彪悍程度,比他们任何一队都要强。

“可惜,此行没能见到二十四煞……”梁渠面露惋惜,提起半拉宗师的一只脚,“估计情报不太准确,有延后性,不过我抓到一个活口,晕死了过去,不知对局势上有没有帮助。”

还有活口!

众人再惊,方才注意到梁渠手中之人残存呼吸。

哪怕没有二十四煞在据点,今日这战绩也足以惊骇世人!

先北庭,再南疆。

这是要南北打个遍啊?

“无妨,无妨!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料想就是有那二十四煞,也会是兴义侯的枪下亡魂!”

三队三胜,战果超过惊人的二十之数,胥海桃本就红润的面色再深三分,几成枣红,刺猬头发颤一颤,再忍不住放声大笑,“记功之事不急,我已命人烹牛宰羊,料想快好,诸位入座,诸位入座!”

“忙活一晚上,正好有些饿。”

“那诸位赶紧,我让人先……”

“兴义侯,您手上这个活口,能不能容我一观?”

嗯?

热烈的氛围被打断。

众人转头,发现说话的是围住兽皮袋,手持画册,清点军功的近卫。

“咕嘟。”

近卫喉结滚动,突然被那么多宗师看着,他心中有几分害怕,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因为他总觉得,梁渠手上说的那个活口,莫名眼熟……

众人奇怪,看向大将军。

自己的贴身近卫,胥海桃自然了解,不会无的放矢,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兴义侯,你看这……”

“看看又有何妨。”梁渠失笑,将半拉宗师甩过去,“说来这个人有几分本事,算是据点里最厉害的两个之一,你要是认识,说来我听听,省得被俘还当个无名之辈。”

“多谢兴义侯!”

近卫惊喜接过,拨撩开宗师头颅上,因沾满血液而发黑板结的头发,展露出脏兮兮五官。

手掌扯住袖子用力擦动,怎么都擦不干净。

近卫立即解下腰间水壶,当头浇下冲洗,抹去污渍。

宛若剥开苞米,手上人脸愈清晰,心脏跳动愈剧烈。

半晌。

心脏刺穿。

近卫瞳孔剧烈放大,张大嘴巴嗬嗬冒气,脸涨紫红。

“怎么了?”

“是,是咒煞羿智!”

梁渠一愣,摩挲下巴:“还是个复姓?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他很出名么?”

近卫:“……”

胥海桃:“……”

营地宗师:“……”

籍炎宇几人没发觉不对。

他们初来乍到,虽对南疆高手有了解,但没有深深刻入脑子里,听到想到,又被梁渠一打岔,先入为主,全没往那方面想。

龙延瑞附和:“周沙义智?周沙毅志?确实比较奇怪。”

死寂。

见南疆宗师不说话,怔怔盯住自己活捉的俘虏。

梁渠琢磨出几分不对,重新念叨两遍:“周沙毅志,周沙……咒煞……羿智?霍,他是咒煞?”

籍炎宇:“?”

卫麟:“?”

徐岳龙:“?”

你到底怎么杀的?杀了谁都不知道?

“不会错,和画像上一模一样!”近卫无比肯定继而想起来另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激动追问,“您说据点里有两个人这么强的?另一个逃走了吗?我们的情报里据点中没有咒煞,有的是尸煞,尸煞的本领非常麻烦……”

“没啊,他没逃掉。”梁渠打断近卫伸手指向黄皮袋,“据点里一十六个臻象,全死了,你找找看,我记得应该有。”

【斩蛟】之下,全被打成沫子,但比较厉害的就是反应快,听到蝉鸣就跑,梁渠清楚记得,另外一个是被水龙穿云打死的,也就比较幸运,留下了残尸。

一句话里槽点和信息都太多。

顾不得分析理解,近卫一个饿虎扑食,扑入黄皮袋的尸堆里。

人头滚滚,黑红脏乱。

“水囊,快,水囊。”

梁渠觉得麻烦,控出空气水分,将黄皮袋里的残肢快速冲洗一遍,把人头全部抓出来。

“你看看。”

近卫横扫一遍,死死盯住中间一个,瞳孔战栗。

梁渠心领神会,拎出来自己看了一眼,再放到近卫面前:“这个?尸煞?”

近卫呆了呆,张了张嘴,忽地眼眶一红,跪倒地上。

“呜啊!”

“怎么哭了呢?”

胥海桃叹口气:“他弟弟,被尸煞杀死的。”

“难怪……”梁渠心有感慨,今生经历战场不在少数,每每听到,依旧不免触动,他抓住人头,顿在地上,和苟活的羿智放在一块,“所以,他们两个其实是二十四煞?”

营地一时静默。

胥海桃眼角跳了跳。

梁渠杀了一半,他们能理解。

梁渠杀了二十四煞,他们也能理解。

但梁渠杀了二十四煞的同时,不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件事,他们特么无法理解!

“等等。”籍炎宇站出来,“兴义侯,你说,一十六人,全灭?”

“没有全灭。”梁渠踢一踢咒煞,“这不一个活口呢么?”

“……”

“那为何只有这些?”

“多新鲜,剩下来的找不到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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